檐上月

已退魔道圈,取关请随意。

【曦澄】心澄则灵 24

24

 

梁溪毗邻太湖,与姑苏一衣带水,十分相近。二人来梁溪,本来便是打算从此处走水路回姑苏的。天气渐寒,年关也将近,诸事繁杂,江家人丁凋敝,过年向来不甚讲究,姑苏蓝氏却旁枝谱系复杂,蓝曦臣这个宗主,即便在外游历偷懒了许久,也不得不回家料理宗族事物了。

二人租一条小船,自太湖出发,沿湖岸向东而行。天上已飘起了蒙蒙细雨,蓝曦臣游兴所至,打发了船夫休息,竟自己拿了船篙和木浆,立在船头划起船来。不远处的渔女瞧见他,不由得咦了一声,再划近了一些,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:那个立船头的男子白衫胜学,戴个青竹箬笠,看着文弱,划起船来却如此轻松,手臂轻轻一摇,沉重的木浆便随之而动,臂力可谓惊人;她再靠近一些,才瞧见那人斗笠下的一张面孔,当真是她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俊美眉眼,温润深刻仿佛玉雕,雪白的云纹抹额吴带当风,飘渺得像是仙山雾气,一眨眼便要被这湖上的朦胧的风雨吹散了去。

 

可是这样高贵的世家公子,怎么会在外面自己划船?

渔女好奇大胆,扬声搭讪喊道:“喂,这位大哥,你的斗笠歪啦!”

那人闻言正了正斗笠,朝她露出一个笑,温和好听的嗓音从湖面上传了过来:“多谢姑娘。”

他这一笑,顿时便叫她脸红了。

两船靠的极近,那白衣青年把食指竖在唇部,对她压低了声音轻轻一笑:“嘘,有人还在船里睡。”

可他说话之间,船里人却仿佛已醒了,船舱里传来低低的一声“唔”。白衣人立时停了桨,向船舱里探头望去,低声关切道:“晚吟,你醒了?”

 

他神色温柔若水,眼中的情意几乎漫溢,带着不自觉的眷爱。这渔女见他这般神情,又听得“晚吟”这个名字,忽得便恍然大悟。

 

怪不得这样尊贵的青年公子会在外面亲自划船,原来这艘船上,竟是一对小夫妻呀!晚吟这个名字这样好听,也不知是何等的美人,才能配得上这位公子这般俊秀的人品?

渔女捂嘴笑起来,小声道:“公子对夫人好生体贴,真是令人羡慕。”

那白衣公子忽然微微红了脸,拿着木桨不说话了,只笑着摇摇头,把手指又放到唇部比了个“嘘”。

江澄探出船舱,睡眼惺忪,摸不着头脑:“什么恩爱?什么夫人?蓝曦臣你要去给哪家道喜啊?”

 

那渔女见到江澄,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。她委实不曾想到船舱里的会是个青年男子,更不曾想到,这年轻公子细眉杏目,俊美得几乎摄人心魄,有如刀刃上闪着的薄薄的雪光,刹那间便能照亮人的眼底。可是当他与那摇船的白衣公子站在一处,却是一白一紫,一锋锐一温柔,双星辉映,莹然圣光,珠联璧合,再登对不过。

眼前这二人实在赏心悦目,她愣在当场,竟是看呆了。

蓝曦臣却笑着同江澄道,“我和这位姑娘说笑呢。晚吟你睡够了么?要不要再歇一会儿?”

“不睡了,”江澄一摆手,上下打量蓝曦臣一圈,挑起半边的眉毛,“你不会一直在划船吧?……….不是吧?你倒是赶快歇歇去啊!摇那么久就不累吗?蓝曦臣你是不是傻的啊,还是说船老大偷懒了?”

“没有,是我非要船老大把桨给我的,不关人家的事,晚吟你别怪他。”蓝曦臣笑着为船老大开解,手里却顺从地放下了桨,交给船夫。二人立在船头,临风赏景,顺便听那渔女闲聊攀谈。

 

这姑娘家住太湖之滨,家中世代捕鱼为生,少年早孤,下面还有个弟弟。她生在渔家,天性自由开朗,便也一个人撑起家里,照顾母亲与弟弟,是以虽已过了及笄之年,却迟迟不愿嫁人。本来他们姐弟二人时常共同下湖捕鱼,可是今日二人在家里吵了一架,弟弟气冲冲地跑出去了,便只有她一个人来太湖里捞鱼。

谈起这个捣蛋的弟弟,渔女脸上又是气闷又是无奈,又笑又骂,说那就是个小讨债鬼。蓝曦臣闻言抿唇忍笑,江澄则捂住嘴扭开头,干脆闷着笑出了声。可还没等他们笑完,便听扑通一声,转头一看,不远处一条船竟然整个底朝天地翻了过来。

 

“咦,这不是老孙头家的船吗?”渔女一愣。姓孙的老头就住他家隔壁,在太湖打鱼打了一辈子,今日又不曾有大风浪,怎么突然翻了船?

再稍稍过了一会儿,连船上的江澄与蓝曦臣脸色都微微变了。渔人靠水生活,个个水性精湛,何至于落水之后好一会儿却连个头都不冒?那渔女显然也想到这一节,焦急地划着船驶近了一瞧,这才见到水里正把人往下拖的青白水鬼,面色登时就白了。先前她没瞧清楚,可是眼下落水的两人里,一个是老孙头,另一个竟是她的弟弟!

呛啷一声,朔月已经出鞘。然而江澄却把朔月一把按回鞘里,留下一句“蓝曦臣你留在这儿接应”,便纵身一跃跳下了水。

 

这水鬼与两人在水下缠斗不清,扭在一起,用剑实在容易误伤,要救人也只能亲自上阵。天下治水祟者,大约鲜有人能出江宗主之右,不一会儿便见江澄破水而出,拎着一个少年后背的衣服,和蓝曦臣搭着手把人拖上了船,又如法炮制把第二个老者也弄上了岸。

那渔女失而复得,抱着弟弟,手都在颤抖。江澄撇了姐弟二人一眼,最终也只在那个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少年肩上重重的拍了一记,把他喝了一肚子的污水拍出了大半:“少让你姐姐操心。”

蓝曦臣无声地一笑,则轻轻拍了拍江澄的肩。江澄与他对视一眼,微微一怔,肩头便落上了一件干燥温暖的外套。

 

毕竟秋深风紧,水寒如冰,秉持着救人救到底、送佛送到西的原则,二人将三位人送回太湖边上的小渔村中,安置好了,便要起身告辞。那渔女追了出来,将将喊住二人,神色急切:“二位仙长请留步!”

她慌不择路地追到了外面的花圃,说这话时,眼睛却全然都忐忑不安地瞧着江澄。蓝曦臣看出门道,在江澄耳边悄悄说了声“我在外面等你”,便体贴地为二人留出空间。

江澄站在花圃中间,背后是挂在竹竿上的层层棉麻长布,大片的白色随风飘动,如同经幡飞舞。那渔女攥着手指,终于积攒够了勇气,深深弯下腰去:“多谢仙长救命之恩,大侠的大恩大德,民女此生衔草结环亦难以为报。若……若仙长不弃,小女,小女愿为仙长当牛做马,也愿…也愿以身相许,只盼能报仙长些许恩典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江澄皱起眉来,目光直直望向她。

渔女急道:“仙长,小女是真心诚意,心甘情愿的!”

“那也不必,”江澄语气冷淡,低垂下眼睛,“我……已有心悦之人了。”

 

层叠白纱随风而起,如同飘动着的一段段层叠幻梦,蓝曦臣蓦然转过头,穿过层叠的白帆,远远望见江澄难得认真的侧脸。

他本不想听的。可是那声音却远远随风而来,如同红楼隔雨相望冷,雨声冷清,乱人心曲。

 

“您已心有所属…….?”那渔女怔了一怔,“她,她是什么样的人?”

江澄想了一会儿,慢慢道:“他是世间最好的人。”

面对着所有其他人,他无法将这一切泄露出哪怕一星半点;可是面对着这个萍水相逢的渔家少女,他却忽然觉得,什么都不必再藏,一切都可以平静地叙说,找到一个隐秘的、无害的出口。

“……您喜欢她多久了?”渔女问。

“很久很久了,”江澄一笑,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平静,“十三年了。直到最近才发现,也真是灯下黑。”

蓝曦臣一怔,感觉一盆凉水慢慢自头顶心往下灌注。

“十三年?!”渔女十分震惊,失声道,“怎、怎么会这样,像您这样的人物,谁能拒绝您?”

江澄垂着眼睛,只是摇头:“我没告诉过他。”

“为什么不说呀?”

“我不能和他在一起。”

渔女瞧见他安静隐忍得几乎温柔的眉眼,不由得怔住。那么凌厉、那么高傲的一个人,如今却藏起了自己的刀锋,只为谈起那一个心上人。

江澄低垂着眼睛,道:“我不能害他。”

 

她忽然有些眼眶发烫,又有些无可名状的难过。

蓝曦臣立在十步之外,却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寸寸冰裂冻结。江澄的一字一句落在他的心里,有如一字一句的剐刑。他觉得绝望,他觉得难过,却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因为他忽然洞穿了江澄的心意。

 

十三年,却不能在一起,甚至连说都不能说。

是了,他早该想到,两小无猜,恩怨纠缠,晚吟的心上人只可能是那一个人。为了他,晚吟十三年不曾为金凌找一个舅妈,十三年藏着陈情,甚至不惜自己的修为性命,也想要把那颗金丹剖还。

 

可是魏无羡的道侣,却是自己的弟弟。

 

这是一个无解的局。

 

 

渔女终于死了心,磕了两个头,回转了去。江澄望着天边低矮的黛灰云层,出了一会儿神,正欲转身向门口而去,却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猝不及防地搂住。

蓝曦臣把脸埋在他的颈窝,环着他的腰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。“晚吟,”他的声音低得发哑,勉强把所有的悲伤与震怒死死压在平静光洁的冰面下;然而克制之下,仍有寸寸冰裂纹路,泄露出些许心神震荡的沉痛与破碎,“晚吟,你就不能…….就不能,换一个人喜欢么……”

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越界,也太孩子气,可是此时此刻,他却心乱如麻,根本无从控制自己漫溢的心绪。

江澄沉默片刻:“……你都听见了?”

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蓝曦臣在他的颈窝里点头,声音里满是歉疚与低落,“晚吟,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么?”

江澄的声音分外平静,没有犹疑:“我喜欢他,是我自己的事——与他何干?”

蓝曦臣合上眼睛,声音颤抖: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不愿看你难过。”

 

“我不会难过。”江澄却摇了摇头。蓝曦臣看不见他的神情,却能清清楚楚听见他话里如同春冰消融一般的温柔笑意,有如一朵小小的报春花,开在无边的冰原。

他说:“能与他相遇,已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。”

 

蓝曦臣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,死死咬着牙关,终于感到眼眶发烫如同熔岩,而绝望的深渊陷落在他的身边。

 

他曾祈盼过如此的温柔深情,而如今他终于明白,这只是他的痴人说梦。

江澄的温柔不会属于他。

 

江澄的爱只属于魏无羡。今生今世,至死不渝。


--------------tbc

一个谜一般的狗血误会,不过讲道理,蓝大的脑回路也很李菊福啊!

江澄:????????????我不是我没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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