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上月

已退魔道圈,取关请随意。

【曦澄】心澄则灵 22

*没心思写更新,谢谢大家关心,无以为报,放点存稿吧


22.

 

三日后,云梦。

一点轻舟破开层叠荷叶绿波,向莲花坞大门而来。靠在门口大树下打盹的年轻弟子一个激灵,陡然站直了身子,一个哆嗦,弯腰行礼:“见过宗主!……见过蓝宗主,蓝二公子!”

宗主外出游历已然三个月,其间鲜有音讯,莲花坞的一众弟子虽然嘴上不说,心中也有些没着没落,可没想到阔别三个月,宗主这次回来,却是带着三个人一起回来了。蓝氏双璧他当然认得,可最后的那一位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,更不敢在宗主和蓝氏双璧面前拔剑,只能尴尬地迟疑着沉默了。

江澄看他一眼,旋即移开视线,飘然而过,只远远留下一句话:“江远,传话下去,从今日起,莲花坞所有九代以下弟子,都改口叫他大师伯。”

 

江远一愣之下,被这一句话震惊得天旋地转目瞪口呆,连魏无羡对他笑着招手都神魂恍惚没看见,等回过神来,宗主一行四人却早已往里面走得不见踪影,只剩他一个人有如木头一般杵在莲花坞门口。

 

我…我在哪儿,我是谁……..

这不可能是我们宗主……为什么出去游历了三个月,一回来居然就让夷陵老祖认祖归宗了……?!!!!

我莲花坞难道不是魏无羡与狗不得入内吗?!!!!

……咦,究竟为什么狗不得入内来着?

 

江远在门口吹了会儿风,打了自己一巴掌,这才打了个哆嗦,一溜烟窜进门里,惊恐地找师兄们报信去了。

 

江澄却已带着三人,走进了祠堂。

江氏祠堂建在莲花坞深处,古朴沉静,光影幽深,即使白日,也长明着烛火。这是蓝曦臣第一次踏足此地,是蓝忘机的第二次,魏无羡的第无数次,也是魏无羡重生后光明正大的第一次。

江澄与他并肩站在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,仰望诸天英灵。江澄道:“跪下。”

蓝忘机条件反射般向前踏出半步,却又生生自己止住。魏无羡已经自己跪了下去,而江澄在叫他跪下的同时,自己竟也撩起下摆,同魏无羡一道,跪在了江家的列祖列宗面前。

有多少年了,他们不曾同时跪在这里。

那么多年了,他们竟然还能一同跪在这里。

 

江澄点起一柱香,闭上双眼,低声道:“爹,娘,姐姐,我把魏无羡带回来了。”

往事在他的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地闪过,他说完这句话,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。但其实也不必说什么——他们能看得见,就够了。江澄目光闪动,只是在沉默捧着线香弯下身去,磕了三个头,然后直起身来,把香递给了魏无羡:“喂,该你了。”

魏无羡接过香来,目光复杂沉凝地盯着那袅袅升起的一线香烟,闻着那熟悉的莲花檀香,几乎恍如隔世,生出几分难得的阔别生疏来。小时候,他同江澄来一同跪祠堂,偶尔是祭礼,大半是罚跪,江澄总是先拜下去的那一个,然后没好气地嘟囔着“该你了”,把线香递给他。然后过不久,姐姐便会偷偷跑进来,给罚跪的他们送点心,再过一会儿,江枫眠便会过来免了他们的罚,然后让他们不要再被虞夫人逮住。

魏无羡捧着香,凝望着祠堂上那两块灵位,道:“江叔叔,虞夫人,我……”

他本想顺着江澄的话头,说句我回来了,却满脑子都是少年时师父的对他的拳拳关爱,师姐的温柔体贴,还有师娘生死诀别前对他说的那句话,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。莲花坞便是他的家,他的少年时光,过得比谁都要快乐逍遥,肆意无忧——江叔叔待他的好,他怎么能忘得掉?魏无羡忽然再绷不住,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,继而嚎啕大哭,连那句原本想要说出口的“我回来了”,也哽咽着变成了一声声没头没脑、语无伦次的“江叔叔”“虞夫人”和“师姐”。

 

江澄在旁边手足无措,简直想骂街。他自幼认识魏无羡,做梦都想不到他能哭成这样,而且听着听着,他自己居然也有点想……打住!打住!!!江澄慌乱尴尬异常,转头咬牙切齿地瞪了蓝忘机一眼,蓝忘机看懂他的眼色,终于不再忍耐,诧异一瞬之后,立刻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把魏无羡搂进怀里,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脊背安慰,任由魏无羡抱着自己,哭得乱七八糟,几乎断气。

江澄抽身而起,沉默地把空间留给他们。他从来不曾想到自己能容忍蓝忘机再度踏入自己家的祠堂,也不曾想到自己能容忍这二人在江家的祠堂里紧紧相拥。

 

可是爱不能骗人。

爱是无辜。爱是付出。爱是软肋,亦是盔甲。

他想到自己心头隐秘的爱意,忍不住转过头去,望向蓝曦臣。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相对,蓝曦臣的目光深沉而柔软,仿佛想要倾诉却又欲言又止,仿佛姑苏的河水,映着江澄看不懂的静水深流的温柔与痛楚。可仅仅一瞬,蓝曦臣却仿佛被烫到一般,移开了视线,转而去盯地上的青砖。

 

江澄心中咯噔一下,隐约浮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惧,害怕一桨打过来,打碎他浮在水面上的月光幻梦。

他……他发现我的心思了么?

不,不可能的,是我多心了。

江澄不敢让自己多想,硬生生地掐断视线,平下心中的患得患失。自发现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之后,这是他第一次有时间静下心来,审视这段几乎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。

 

自己的师兄、他的弟弟正相拥在这里,结为道侣,宛若一人,他们可以自由自在,一心一意,天涯相随,生死相伴;可是他们却是江蓝两世的宗主,他们的姓名、声名、他们的一切一切,都首先和宗门绑在一起。

他们是两个家族的脊梁。

江澄不怕被人说断袖,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,甚至不怕江家香火断绝——左右江家满门只剩了他一个,大不了家业以后传给金凌。

可是他怎么能让蓝曦臣经历这些呢?哪怕仅仅有一点可能性,都令他难受得想要掐死自己。蓝曦臣他那么光风霁月,那么温柔坦荡,那么那么好,怎么能让他被这些东西中伤?他的肩上有宗族的责任,有蓝启仁,他夹在中间,又当如何抉择?又该当何其为难?

 

他值得世上最好的。江澄想,他凭什么让蓝曦臣为了他受这些罪?

他凭什么啊。

除了自作多情之外,他什么都没有——毕竟,这一切的一切,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爱意,一个人的思虑,一个人的痴人说梦。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,能让蓝家兄弟两个都变成断袖。

 

蓝曦臣会是最好的宗主,最好的丈夫,最好的父亲。

而他呢?他会是什么人呢?他会是蓝曦臣最好的朋友,蓝家最好的盟友,江蓝两家将永结同盟,甚至远超金光瑶在世之时。

 

可是,真奇怪啊,若是一对断袖,扶持一生、不离不弃,世人便要戳着人的脊梁骨骂;可若是一对兄弟好友,生死相随、情深似海,反倒所有人只夸赞高义。江澄想到不久之前自己也是指着魏无羡骂断袖的人之一,不由得从心底生出自嘲与荒唐来,几乎想要冷笑。

真是现世报啊,活该自己孤独终老。

 

罢了。不去管了,也不去想了。

想它做什么呢?明明一切都已有定论,而自己心意已决。

江澄深吸一口气,把一切思虑都短暂地搁置在一旁。

魏无羡终于哭够了,渐渐停下来,一把一把地抹净泪水,从蓝忘机的怀里抽身。江澄的一声冷哼把他拖回现实:“哭够了?擦擦你的脸,像什么样子!”

“……。”魏无羡随手接过江澄递来的手帕,刚要往脸上擦,却忽然发现这方绣帕竟是江厌离从前的旧物,连忙在衣服上擦净了手,才小心翼翼地把手帕叠起来藏进怀里,向江澄气道,“你他妈倒是提前说一声啊,我差点就把师姐的手帕弄脏了!”

“哼,算你还有点眼力见。”江澄扬起一点笑,一闪而过,又很快消失不见,“好了,既然事情办完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

“……走?”魏无羡一愣,“你要去哪里?”

江澄:“云游四方。”

魏无羡:“多久?”

江澄:“少则数月,多则看我心情。所以我不在的时候,江家的一切事物都归你照管,明白了?”

魏无羡:“……啊?”

 

江澄一拍手:“江战江英。”

“在!”两个年轻弟子恭恭敬敬地立在祠堂外,手里捧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和公文。

“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吧?”

“知道!大师伯!”

“知道该怎么治他吧?”

“知道!”二人放下卷宗,各自从乾坤袖里抱出一只小奶狗。

魏无羡毛骨悚然,拼命往蓝湛怀里缩。

江澄十分满意,满意极了:“很好。接下来我不在的时间里,你们一切事务听从魏婴安排,有事没事都别来传信,别来烦我,明白了?”

“明白了!请宗主放心!”

魏无羡:“………….那啥,江澄,你就不怕我把莲花坞拆了吗?”

江澄看了他一眼:“你有本事拆,我就有本事把你抓回来,再打十万次,直接打进十八层地狱,然后——”

魏无羡:“然后?”

江澄冷笑:“然后再把你从十八层地狱弄回来,继续回来工作。”

魏无羡:………妈耶,江澄你学坏了!究竟是谁带坏我师妹的?!

江澄一挥手,转身离去:“走了。”

魏无羡立场鲜明坚定,不忘朝他挥手绢:“师弟,别忘了给我带纪念品啊!”

两名江家弟子犹豫着问:“宗主,那您不在的时候,蓝二公子若是往来莲花坞,这……”

“就你们这点道行,还想拦蓝二公子?”江澄一声嗤笑,毫不客气地嘲讽,话语间却难得没什么恶意。二弟子拱手应下,于是江澄踏出门槛,飘然而去。

蓝忘机犹豫片刻,终于在和道侣耳语几句之后,迈出步子,追了出去。

 

 

江澄真的觉得很奇怪,蓝忘机居然会拦下他来说话。他立在荷塘边上,秋风拂动衣衫,慢慢挑起半边眉毛,打量着眼前的蓝忘机:“蓝二公子,还有何事?”

蓝忘机沉默半晌,终于拱手一礼,拜了下去,道:“恳请江宗主告知,当年兄长做过什么。”

江澄这辈子第一次看他对自己这么发自内心地有礼貌,几乎有点想笑:“他为你做过什么,你不清楚?”

蓝忘机低声道:“……兄长与叔父从未言明,事及兄长,还请江宗主告知。”语毕,垂首深深拱礼。

“蓝忘机,”江澄皱起眉,终于一声低低嗤笑,道,“你为什么觉得,我会为了你,背弃我对你兄长许下过的承诺?”

蓝忘机抬起头来,闻言便是一怔。江澄却已敛去冷笑,紧缩眉头,道:“你死心吧,这是我答应了你兄长的事情,我说了不会告诉你,这辈子就没打算说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只需要知道,他为你付出过很多,这就够了。”江澄转过身去,垂下的发丝掩去了他的神情。

蓝忘机盯着他的背影,怔然失神,若有所思。

 

江澄沉默许久,最后也没有转头,只是背对着他道:“蓝忘机,你若是敢负他,这回,哪怕是你兄长,也救不了你。”

他们都清楚,这个“他”指的是谁。

蓝忘机肃容正色答:“不会。”

“你最好不会。”江澄一声冷笑,转身而去。

 

初秋的时节,莲叶尚且青碧,不曾全然褪去夏日的胜景。云梦的莲湖穷天接碧,端的是无限美色。蓝曦臣独自立在荷塘的那一头,却是清风也吹不散的心思纷乱。

他的手忍不住抚摸腰间的裂冰,似要借玉箫的冰凉表面抚平一丝内心的嘈杂,却是徒劳无功。他的脑海里仍旧播放着不久前在祠堂里的那一幕,江澄与魏无羡一同跪在灵前,线香相传,同拜宗祖。

即使知道他们是师兄弟,也不能抹去这一幕与二拜高堂的相像。

蓝曦臣从来不曾体会过这般的如鲠在喉,仿佛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,与旁的人心心相印,拜堂成亲。他的心中如有烈焰焚烧,将他的整颗心放到火上炙烤,嫉妒的油脂让这愤怒的火焰越烧越高,连无休止的酸涩的洪水都无法将它浇灭。

 

他不曾尝过嫉妒,正如他不曾爱过什么人。

他第一次体会到这般滋味,苦涩与愧疚却已经将他淹没。蓝曦臣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心情,他不该妒忌晚吟的师兄、自己的弟媳,不该生出这般的想法,甚至希望和晚吟一起跪在江氏灵前的是自己。

可是…..他也没有办法。

江氏的牌位在上,仿佛有诸天英灵在上俯视着他,让他所有不雅不正的心思都一清二楚,暴露无疑。蓝曦臣被愧怍刺痛着心脏,他茫然失措地抬起头,却看见了身边的自己的弟弟。在那张与自己九分相似的面容之上,他看见了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如鲠在喉;而在那双琉璃一般通透的双眼之中,他忽然一瞬间洞悉了自己的内心。

 

情不知其所起,一往而深。

那份爱意一直都在那里,无可回避,自然而然,像春华秋实,像他生命中唯一的必然,像一枝带着露水的弯弯的莲蓬,带着茎杆,清甜沁心,莲心却苦。

他同时尝到这苦与甜,尝到神魂震慑,天地颠倒。

 

原来他是喜欢晚吟的。

蓝曦臣站在荷塘边,慢慢地想着过去的十三年,过去的十三年前。他觉得欢喜,亦觉得难过。

 

可是江澄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:“蓝曦臣,你在这儿干嘛呢?”

“晚——晚吟?”蓝曦臣傻乎乎地转过头去,仿佛尚未回神。

江澄问:“我要外出游历了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?”

他的目光望过来,仿佛一池春水,波光闪动,把羞赧也装作矜骄。

蓝曦臣望着他,忽然间只觉得整个世界又甜又亮,像一块清澈透明的麦芽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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