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上月

已退魔道圈,取关请随意。

【曦澄】心澄则灵 03

*前情提要: 02 云深不知处惊现疑似宗主私生子,生母据传是?!

*解锁金凌~


03


暮鼓晨钟,相传乃南朝寒云道人所铸,取四分日光三分月华二分山魂一份水魄熔于一钟,有回溯光阴,追逆春秋之能。

然而这话已传了百年,却从来不曾有人见过半丝证据,连亲手铸钟、传闻中能“回溯光阴”的寒云道人本人,都已然作古。暮鼓晨钟一事便如一缕青烟,渐渐消散进故纸堆中的只言片语,化作蓝家书库深处一行落满尘埃的墨字。

这样的无稽之谈,本来不该引起任何重视——可坏就坏在,这书将将说到寒云道人圆寂之前的藏钟之处时,下一页竟被生生撕去了。他这一撕,便将原本一个天方夜谭,硬生生撕出了八成的可信。


蓝曦臣抚摸着这撕裂的脆黄纸页边缘,怅然不语。

江澄凑过来看了一眼,心念电转,立时皱眉:“金光瑶?”

蓝曦臣点点头,叹息如同露水一般沉沉地坠下来:“除了我家的人,这里只有瑶弟和魏公子进来过。”

“瑶弟?”江澄看了他一眼,目光讥诮,“偷鸡摸狗,下三滥的做派。”

蓝曦臣默然不语,神思不属。全天下都知他心结未解,江澄心头却无名火起,只恨恨地咬牙冷笑,不再理他:“你倒真是有情有义。”


书中所载不过寥寥几笔,语焉不详。江澄心道,若不是他阴差阳错着了道,谁能想到这个传说中能重回过去、神得通天彻地的宝器,其实际效果就是把人变成个黄发垂髫的稚童?

何其荒唐。

暮鼓晨钟真真儿是个好名字——晨钟一声,返老还童;暮鼓一响,神魂回转。江澄盯着书上那几行字,若有所思。那寒云散人姓俞名昭,乃蜀中人士——这么一说,他的故物轶失于家乡一带,似乎也并非全无可能。

只不过若是残卷仍在,这钟的下落,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了残卷再说。

“晚吟,”蓝曦臣沉吟许久,掩卷定论,“看样子,明日得走一趟金鳞台了。”


金鳞台上牡丹亭,牡丹亭里有金凌。

年少的金氏宗主立在檐下,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,然而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,究竟没能说出话来。饶是舅舅手书一封业已向他说了情况,此情此景还是叫他倍感荒唐。然而蓝曦臣就站在他的面前,弯下腰来,轻轻搂住了他脚边那个小小的孩子,轻声对他介绍道:“阿澄,这位是金家的宗主。”

那孩子本来在好奇地四处张望,这会儿方才慌忙收拢了神思,有些警惕又有些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。不知怎的,这个金衣裳的小哥哥叫他没由来地感到亲近,大约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像阿姐吧?阿澄有些好奇地从蓝曦臣背后转出来,偷偷打量他眉间的一点朱砂,有模有样地揖了一礼:“阿澄见过金宗主。”


那孩子有一双杏眼,眼角微微吊起,像只幼猫似的,流转起来像露珠在荷叶里滚动,说不出的清亮单纯。

金凌……金凌晕头转向,金凌受宠若惊,金凌捂住了泛红的脸。

他弯下腰来,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,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地,对上那双孩子才会有的眼睛:“不、不必这么客气,”他有些磕磕巴巴的,似乎是吃不准该表现得亲切一些才好,还是该威严稳重些好,“嗯……叫我,叫我阿凌就好,毕竟咱们祖上也算亲眷。”


蓝曦臣已知会过他,这孩子方才六岁,什么都不知道,也最好什么都不必知道。金凌自接任宗主之后沉稳不少,也晓得轻重,即使不能光明正大地与江澄舅甥相认,也只是压下心里的委屈,装作一个和蔼的亲长。


“真的么?”阿澄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,转头巴巴地去看蓝曦臣。

他居然看蓝宗主也不看我!金凌心里挂起了油瓶。

蓝曦臣笑着点点头:“是啊。金宗主的母族与江家颇有渊源,若真要算起来,金宗主还当喊阿澄一声舅舅呢。”

“舅舅?”阿澄一下子被逗得笑了起来,“真的吗?可是金宗主比我大那么多呢!”


金凌一个恍惚,几乎一下子想到幼年的自己。那时他还那么小,舅舅还那么大,大得像是他全部的孤独的天地。

可现如今他已是金氏宗主,而他的舅舅正坐在蓝曦臣的怀里,好奇地望着庭外一片盛放的金星雪浪。阿澄仰起头来,稚嫩的眉眼间漾着笑,眼眸里倒映着雪白泛金的层叠花朵:“泽芜君泽芜君,你看!这花真好看。”

金凌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,未语先笑:“这是我家的金星雪浪,舅…….阿澄喜欢这个吗?”

“喜、喜欢。”阿澄强行稳重,点了点头,眼睛却很亮。

于是金凌便摘下一朵盛放的牡丹递给他,眼眸里盈满期待:“给!送给你。”

那孩子接过几乎比他的脸庞还要大的盛放的花朵,一瞬间那雪白洒金的层叠光彩映亮了他稚嫩的脸庞。“谢谢阿凌哥哥!”他开心地笑起来,那么不假思索。


金凌又是窒息,又是怅惘。

此时此刻他只想飞奔到云深不知处,抓住蓝愿的领口疯狂摇晃:

蓝思追啊啊啊啊啊!!!!!!!我的舅舅怎么可能那么可爱!!!!!!!!!!!!!!!!



金光瑶死后,他在金鳞台的房间也被一并封存,唯有宗主可入内。在前往金光瑶旧室的短短几步路里,金凌已经把阿澄的抹额扎出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,绕着这孩子,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跃跃欲试、爱不释手。

待他们步入金光瑶的密室之时,阿澄已经趴在泽芜君怀里开始午睡了。金凌侧目瞧着,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江澄如此安静温顺又粘人的姿态,忍不住便觉得又是新奇,又是有些酸溜溜的郁闷。

 

自他认识舅舅第一天起,他的舅舅便从来是孑然一身,独来独往。莲花坞的三毒圣手一手长鞭出神入化,一人独掌云梦江氏一个偌大世家,谁也不敢招惹。

可谁能想到,这样的舅舅,也曾同所有孩童一样,这般质朴天真,捧着一朵花就能高兴那么久?这么平常的天真,放在江澄身上,也显出了几分难以置信。也不知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了多少血肉痛楚、刀剑加身,才从这样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,被削磨成了如今这柄又硬又狠的紫电,浑身迸射着激烈桀骜的电闪雷鸣。

十三年来,江澄从来不曾这般依赖过什么人,江澄无人可依。

可现如今自己长成了一家之主,可以为舅舅遮风避雨了——可舅舅却不认得他了,反倒亲起了蓝曦臣。

 

怎么偏偏又是蓝曦臣?小叔也好,舅舅也罢,一个一个都亲蓝曦臣。 

金凌越想越不是滋味,心下打起了小九九,盘算着一会儿非要把阿澄软磨硬泡留在金鳞台不可。但此时正事为先,心事只能先放在一边。他擦亮一朵烛火,点燃密室里的缠枝牡丹灯,低微的火光照亮满室尘灰。

金光瑶的秘密就在这里,藏在这落满尘埃的博古架上。

蓝曦臣把熟睡的江澄放在一边的软榻上,为他盖上一件披风,然后转过身来,仰视这排挨挨挤挤的书架。金凌道:“小叔的东西都在这里了。我叫人全搬了过来,之后封了起来,谁也没动过。”

蓝曦臣却微微偏过头来看他,目光摇曳:“金宗主还愿意叫他一声小叔?”

 “不行吗,蓝宗主?”金凌横了他一眼,显出一二分的微恼,继而平和下来,方才浮现出些许低落来,“我知道他做出的事情十恶不赦,可小时候没人陪我玩,只有他愿意陪我说说话,仙子也是他送给我的……”


蓝曦臣被他这么一瞪,脑海里一刹那却只一恍惚:这孩子果然和他舅舅很像。

这个念头如同流水一般一转而逝,蓝曦臣回过神来,想到金光瑶生前种种,也是不由得一阵惘然。

他待自己,又何尝不好?

然而他待自己有千般好,他待别人便有千般恶。即使自己记得他的好,谁又能念着那些无辜被害的死者的好呢?

金凌见他默然不语,忍不住搭话:“蓝宗主?”

“我只是在想,”蓝曦臣凝视着案上那把琴,低声应道,“若是我当年哪怕再懂瑶弟一些,大哥或许也不会如此惨死。”


金凌语塞,一时不敢惊扰泽芜君的凝思。他偷偷再看了这位前辈几眼,知道这里没有他置喙的余地。金光瑶的魂灵如同横贯在这幽暗的密室中,连同三尊同征的往事一起。二人不再说话,专心寻找起被金光瑶撕去的那几页暮鼓晨钟的残卷。

金光瑶此人聪慧至极,极擅钻营,钻研起来却也是当真谨慎刻苦。室中藏书众多,真正禁忌或重要的却寥寥无几,想来不是被他自己藏起,便是已经被他亲手毁去。金凌翻了好几卷书,一无所获,揉了揉泛酸的眼睛抬眼一看,博古架上的书堆还有老高,想必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完了。他心中一动,咳了一咳,对蓝曦臣道:“蓝宗主,我看这里的书今日也翻不完,不如在金鳞台休息一晚,咱们明日继续?”

蓝曦臣沉吟片刻,摇摇头苦笑道:“多谢,不过留宿恐怕行不通。阿澄的身份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我担心他在外面露面越多,越容易引人怀疑。”更何况金鳞台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位年轻的金氏宗主,金凌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小孩子,阿澄的相貌又与他如此相似,只怕会惹来无端的祸事与疑心。

金凌忙道:“不让旁人看到不就行了!舅舅住我房里,谁还敢闯我的屋子?”

“只是咱们这书卷不知要查几天,多了一个人在金宗主的屋子里,有心人难免会注意到。”蓝曦臣温言道,“再者说,我既答应了晚吟,便想尽量周全些,不敢让他以身涉险。”


晚吟?蓝宗主竟然叫舅舅晚吟的么?

金凌一愣,心里困惑又狐疑,还没等他再辩,却听见那边的榻上忽然传来一声孩子痛苦的呼声。二人同时吃了一惊,抢到榻边,阿澄却已滚了下来,跌跌撞撞地扑进蓝曦臣怀里,大口大口地喘息着:“爹……爹爹阿娘……”

蓝曦臣连忙搂他进怀里,阿澄却已经埋在他怀里哭了,眼泪一把把地落下来,弄湿了蓝曦臣雪白的衣襟。金凌慌得手足无措,小心翼翼地拍阿澄的背,问他怎么了。阿澄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,好一会儿才伏在蓝曦臣耳边,断断续续道:“我……我做了个噩梦……”

“有坏人……坏人闯到莲花坞里来…….”

“爹爹和阿娘都趴在地上,流了好多血……”

“……他们,他们把我捆起来,然后……那个人的身上画着一个太阳……他用鞭子打阿娘,可是阿娘动都不动……”


他梦见满目血腥,染红江家的校场。炎炎烈日,仿佛要将莲花灼烧。

他梦见父母被人一箭穿心的尸体,死后还受尽王灵娇的鞭挞,温逐流站在一边,神色漠然,剑尖滴血。

他梦见指尖的紫电,梦见打在身上的戒鞭,梦见自己无助的哭号,梦见父亲生前对最后一次抚摸他的头:“阿澄,你要好好的。”然后他转身而去,没有再回来。

他不知道这一切是谁的回忆,是谁的血泪,他只知道这一定只是一场无稽的噩梦,只要醒来,一切都是假的——怎么可能是真的呢?泽芜君说他的爹爹和阿娘出门夜猎去了,他们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,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呢?

然而不知怎的,像是被小孩子过分敏锐地直觉驱使着,阿澄却本能地感到恐慌。他努力地告诉自己男孩子不能怕噩梦,泪水却不听使唤地决堤而出,像是积压了十几年的痛楚洪流而出。他紧紧抱住蓝曦臣,终于不管不顾地哭出声来:“泽芜君,我——我想回家。”


-------------------tbc

没错,阿澄有时在梦中能看见江宗主的回忆,本质等同共情

打滚儿求评论~




评论 ( 70 )
热度 ( 4426 )
  1. 共5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檐上月 | Powered by LOFTER